毫无疑问,那是秦王发来的短讯。不早不晚,就在我和言佛海讨论谁来决定他生死的时候发来。
我和连城璧对视了一眼,随即转向言佛海:“好,我来决定你的生死。”
言佛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,仰面向上,哈哈大笑。
我杀了他,能为一切遭到拘魂的无辜者报仇,也包括秦公子在内。
只不过,杀他之后,未来将造成什么样的影响,已经不是我能控制的。
嚓的一声,连城璧口袋里一响,她的手再次亮出来的时候,掌心里已经多了一把黑沉沉的手枪。刚刚那一声响,正是她单手弹开保险栓的声音。
从我的脚尖到言佛海,直线距离只有四米。
近距离开枪的话,他断然没有逃脱的可能。
“杀了他吧。”连城璧咬着唇,面无表情地说。
我接过枪,对准言佛海的胸口。
秦公子半身爬行的诡异一幕再次浮上眼前,我胸口一阵翻滚,喉头欲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。
我和秦公子没有任何血缘关系,而连城璧与他,则是亲人骨肉。
“世间只有蛊虫才会反噬其主,我没想到,他也会。你这一枪,为的是秦公子。”连城璧冷漠地说。
原来,她早就知道秦公子的遭际,所以才会预先在口袋里藏下了手枪。
“大多时候,人比虫更恶毒,所以才能培养出蛊虫来。”我深有感触地回应。
连城璧眼眶中有泪水在打转,但却强忍着,没有落下来。
“我父亲对言佛海不薄,曾经许诺,如果将来掌控江湖,就封言佛海为江湖大司马,一人之下,千万人之上。他曾无比看重言佛海,要我和秦公子拜在言佛海膝下,奉为恩师。岂不知,狼子野心,藏匿甚深,一点都没暴露出来。直到秦公子失踪,我才发现了言佛海的破绽,第一时间禀报父亲。现在杀他,也只是便宜了他。我父亲的意思是,他曾是我的老师,弑师是大罪,要遭天谴。唯一跟他没关系的,就是你了。所以,这把枪必须交在你的手里。”她说。
这个时候,我只要扣动扳机,子弹就会准确无误地穿过言佛海的胸膛。
在我眼中,此人就像一条潜伏极深的毒蛇,即使是在僵死之际,也不能掉以轻心。否则的话,必定为它反噬,造成巨大伤亡。
“还有什么可说的吗?”我问。
隔着铁笼,我觉察到言佛海的胸口不住地起伏。此刻,他的双手已经恢复了正常,没有光,也没有任何幻影。当初创造拘魂之术的那个人。一定是将大千世界里的种种变化了然于心,然后才能通过复杂的掌纹炮制了第二个大千世界。人的掌纹是最复杂的迷宫,迄今为止,没有任何医学专家能够猜透掌纹存在的意义。
在奇术师的世界里,人体的每一部分,都能发挥它的巨大作用。杀了言佛海,拘魂之术也许就要永久地失传了。
“没有什么。”言佛海缓缓地摇头,“只不过,一棵大树站在那里,人人都看到它枝繁叶茂,荫蔽四方,但是谁能想到,如果将泥土中埋藏的根全部砍断,大树就变成死树,枝叶凋落,只剩枯干。你很聪明,一转念就猜到,掌纹创造了世界。掌纹属于我,我死了,那个世界会怎样?还记得伟人的诗词吗?长夜难明赤县天,那个世界,只剩长夜,而且是被封闭的空间,再也无法从外界打破。所有被拘魂之术捕捉到的灵魂,就在那里被慢慢地折磨。对于他们来说,死亡是最仁慈的待遇,也是最好的结局,可是你也知道,有些时候,死也是求之不得的事。来吧,开抢吧,我的心脏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迎接那颗子弹。来吧,瞄准这里——”
他抬起右手,指着自己的左胸。他的描述完全正确,任何被封闭的黑暗空间里,都会成长出未知的生物来。各种基因突变,各种生物畸变,都是因为脱离了阳光、空气和水之后才开始的。地球如此,外星球亦是如此。
“我……”我只说了一个字,就发现自己已经无言以对。枪在我手里,决定言佛海生死的权力也在我手里,但这早就变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,无论放在哪儿,都将变成一个难题。
秦王的短信来得很及时,而连城璧拔出的枪也把我绑架到了决策者的高台上。这时候,我不能向言佛海妥协,因为这正是他希望的。
我的右手拇指扣在扳机上,只需要向后移动一厘米,就能射杀言佛海。
“还等什么呢?”连城璧问。
“对呀,还等什么呢?”言佛海也问。
我摇头苦笑,扪心自问:“我到底在等什么?”
如果这把枪在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手里,心一横,眼一闭,手指一扣,所有困难的抉择就结束了。一了百了,一枪完结。我很希望自己能够做到那样,简单、干净、利索,没心没肺,无牵无挂。但我做不到,无论是为了秦公子,还是为了老宅墙外看到的那一幕。
“真是有趣。”我放开食指,把手枪的保险栓关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