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天上笼罩下的光太恍惚,让刘清一时以为看错了人。
艾婉搀着君儿的手站在他不远处,那副景象,那副景象……像是等一个回家的人。
他慢慢的垂下帝王那一双淡漠的眼球,再次提起时,已经冰雪般淡漠,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缓步走到他跟前。
“……”
相对无言。艾婉咬着唇,逼着自己说话,以为心里面对他有好多话,现在她快急死了,因为说不出话。
说什么呢?
“皇上,好巧啊……”
“刘清,好巧。”
好巧以后呢?艾婉自嘲的在刘清面前,垂下了头。
小君儿忽然童音无忧的喊了一句:“父皇,父皇,君儿好想你!”
艾婉望着刘清,眼眸忽然一颤。
刘清没有去抱君儿,他直挺挺地,以君王的姿态,站在他们面前,嘴角轻轻一牵,无尽凉薄:“没事的话,别乱出来晃悠。”
擦肩而过时,艾婉冷漠着神情抓住了他的袖袍,对上他回过头来的不悦的眼神,她说:“晃悠到你跟前来了,就更是错了对么?”
他没有说话,却是别开脸,显然是默认。
“真是……诚不欺我。”艾婉一笑,爱你你怎样都好,不爱你怎样都错,诚不欺她啊。
刘清懒得明白她这一笑何为意义,一挥袖袍,漠然离开,仿佛他身后的妻儿,只是旁人的妻儿,与他无关。
艾婉站在原地,原以为没的泪了,如今还是眼球模糊。
不远处明月走来,淡淡指正:“娘娘,你这样不行啊,女子,还是柔婉一些比较好。”
“我与他,谁不了解谁?”艾婉将君儿交到明月的手上,对她笑道,“他知我柔弱不过外表,我知他有情是何模样,要我在他面前装,与跳梁小丑何异?!”
“可是现在,皇上已经走了啊……”
“走就走了,也碍不着我等他不是?”艾婉喃喃道,让未听清楚还望着她的明月,抱着君儿离开。
明月只好离开。
她不懂艾婉的心思。她也觉得奇怪,明明这个女人没有一点勾心斗角,她却看不透这个女人的心思。
……
艾婉站在偌大的御花园中。
满腹花香,同书香一样迷人眷念。她忽而想起前些年胜蓝教过她的舞,由此慢慢伸出一只脚,踮起脚尖,双手桃花状,手缓缓下垂,眼神魅惑——
“错了!你这是什么,你是要用眼神杀死别人吗?给哀家重练!”
“还有你的腰,怎得如此僵硬死板!陈阿娇,你不过失忆,便连以前的琴棋书画一并丢了吗?!”
遥远了很久的回忆,越来越清晰。
梅花做伴,艾婉闭上眼睛,慢慢回旋着身子。
不远处,一样听说皇帝每日午后,会来这御花园静走的南妃,恰好就望见了眼前那一幕。她身边的婢女望着主子渐渐惊、渐渐怒的眼神,吓得赶紧垂下了头,不敢再朝艾婉那瞟一眼。
“真的很好啊!”南妃掐紧了手掌心,心绪难平地望着百花中那独舞的一国之后,“不愧是一国之后,被皇帝抛弃,她亦可以一人作欢,只是,她以为故作的骄傲能够挽回什么?不,那只是将他推的越来越远罢了!”
哪怕跳的再美又如何?他不在,他就看不到。
皇后,这一战,你已经输了。
南妃哼了一声,旋身离去。
“啊……娘娘,我们不去找皇上了吗?!”
“不去了,皇上今天心情不好。”
南妃诡谲一笑,往自己宫里去。
龙吟宫里。
刘清望着奏折里密麻麻的字,按动着酸软的眉心,慵懒道:“她还在那儿?”慵懒的声音中,却藏匿着无人知晓的疲惫。
“回皇上,是啊!”盛旺小心翼翼地觑着帝王的面孔,望帝王没什么不悦之情流露,才又敢说下去,“皇后娘娘是个倔强的人,如果皇上不去,只怕娘娘会在那儿等到身子虚脱了噢!”
“倔强……”刘清嘲讽道,“只是倔强么,你小看她了。”
盛旺不懂,也不敢问。
“她要等,就让她去等。”
“威胁朕?朕就让她看看,让她看看……”刘清原来说的气定神闲,盛旺也在静静听着,却忽然瞥见刘清一把摔下奏章,他心弦一颤,砰地跪下。
“朕会不会被她威胁住。”刘清低沉喃喃。
盛旺暗暗擦拭了额上的汗珠……
干涩的唇白,煎熬的双眸,倔强的站姿,艾婉仰头望着太阳怎样落下,望着百花怎样寂静地在这深夜里怒放,她忽然一下子倒了身体,不过两日,她都等得这样疲惫,真不知道,传说中的那些人,是怎样等一个人等一生一世的……
累了吗?那回去吧,回去就一切都结束了。
不。
我不回去。
你不是累了吗?
可是我不想回去。
如果他永远都不来呢?
那就一直等,等到不知觉为止。不知觉了,是把我带回去还是把我扔了都由不得我做主了,那就与我无关了,可是清醒的时候,我不想走。
拿起镜子看一看,看一看你卑微的样子有多丑?
不看,我才不是卑微,我只是不容许一个人如此践踏我的人生我的感情而已,我要让他付出代价。怎么着,我也得耍弄他一次才行。
真的是这样吗?
真的是这样啊。
身体里的黑白小人一问一答,一讽一回,纠缠地快要打起来,最后却和平分手。
艾婉的世界安静了。
扶着身边的梅花树重新站起身,倔强不驯的等着刘清。
这一幕,凄美的令谁不动容。
深夜暗自进宫的刘乃转身走了,不想看了,艾婉,你自找苦恼,明明放手更轻松,你偏偏紧抓着不放,早晚一天,你的那双手,会被他伤到废了。
以前那个誓不如宫的艾婉在哪儿?
以前那个逍遥伫立宫外,将自己放置尘世之外的女子在哪里?!
以前那个远离北国,无牵无挂的女子,死了吗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