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了防备是勋发兵来侵,柳毅尽起郡中军马,并且向三韩借兵,好不容易拼凑了七千之数,陆续开至浿水以南的增地县。他知道是勋所部幽州兵不下二万,若再裹胁辽东的降军,可达四万之数,就自己这七千人正面迎敌,还不够对方塞牙缝的呢。好在柳子刚早有自立之意,自入乐浪,即在浿水南岸修建坞堡,严防死守。是勋若想在众多坞堡之前渡江,难度还是相当大的。
当然啦,柳毅只能封堵浿水下游,是宏辅也可以取道高句丽境内,自浿水上游得渡。但过江之后,便是延绵不绝的狼林山脉,道险难行且人烟稀少,粮秣难以运输,更难就地取之,相信任何一名有理智的统帅都不会行此下策吧。
就连柳毅本人也暂离郡治朝鲜,北上?邯,严阵以待。同时他还遣人分道往襄平和许都送去书信——赴襄平之使,自然是去求见是勋的,反复声明自己并无叛意,请求是勋不要妄动干戈;赴许都之使,自然是催促朝廷尽快颁下正式公文,允其久镇乐浪。
就这么提心吊胆地一直等到四月中旬,终于有暗藏在襄平城内的奸细拼死返回禀报——是勋已然率军出城,南下直奔浿水而来了。
柳毅嗒然若失,心说我与是勋并无旧仇新怨啊,他为啥一定放不过自己呢?难道说前日暗示他真氏勋未死之事,本欲交好,却适得其反,让他记恨上自己了吗?早知道就不多事啦……
兵来将挡,水至土屯。事既如此,也便只有奋起一搏了。想那幽州军久离故土,淹留辽东,未必还能有多少进取之锐,辽东兵新附。其心不稳,以疲将而御疑卒,数量再多,又有何惧焉?既然你一意孤行,那好吧,咱们便在战场相见。一较高下!
前方探马节节还报,曹军已过西安平,进入了番汗县境。于是柳毅离开?邯,亲赴增地去视察防线,鼓舞士气。同时继续派人前往是勋军中,以申和睦之意。可惜使者一去全都石沉大海,再没一个回来的。
然而曹军自入番汗,便即止步不前,仅仅派遣一些小队跑到浿水北岸探查水文状况,兼且耀武扬威而已。柳子刚并非蠢人,连续多日不见曹兵有渡河的迹象,不禁心中起疑——此莫非为声东击西之计乎?
要么不来。既然来了,当然是要渡过浿水,以攻我乐浪的啦。否则你来干嘛?来旅游么?又不是普通的自由行。大军一动,耗费巨万,若无利益可取,谁愿为此?来了却不进攻,似乎只是疑兵,以掩护主力自它处得渡——难道是宏辅真的不顾兵家之大忌。要从浿水上游涉渡吗?
正自疑惑,突然有快马来报:“大船数十。载兵无数,已入列水。自南浦登岸矣!”
柳毅闻言,大惊失色,随即仰天大笑道:“原来如此!”是宏辅果然不愧为是宏辅啊,他从海路进攻我乐浪,本亦不足为奇,但此前书信递来,偏要作诗云“驻马浿之阳”,乃使我忽略海上,而专注于陆路——真好心计也!
这其实是一种暗示和误导,倘若没有这句诗,柳毅可能会考虑得更周全一些,但此诗一出,让他本能地以为是勋只考虑陆路相攻,就无形中忽视了海上的危机了。
吃惊过后,柳毅倒是也不恼恨——智不如人,乃为所惑,夫复何言?况且他把主力全都调到浿水南岸来了,朝鲜的守兵非常薄弱,是勋主力自南浦登岸,不数日即可抵达朝鲜,反正回天乏术,那除了投降,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?空自抱怨,有何益处?
也不知道浿水正当面的曹军主将,究竟是不是是宏辅。于是柳毅即遣散兵马,身着一袭白衣,只带着一名童子,乘坐小舟往北岸而来。才近北岸,便见一骑傲然而立,马上之人峨冠博带,粲然而笑,遥遥地招手道:“吾待之久矣,子刚何来之迟也?”
柳毅匆匆下舟,疾趋而前,躬身拜倒:“罪臣柳毅,拜见是使君。”
是勋跳下马来,双手搀扶:“子刚何必如此。你我倾盖如故,此番兵戎相见,非私怨也,为公义也,不得不然。吾若欲害子刚,自在舟师中矣,何必于此相待?”
我要真想收拾你,直接就乘坐海船在南浦登岸,一举把乐浪郡整个都拿下了,又何必率领陆军等在浿水北岸,专等你来投降呢?请相信吧,我对你没有恶意。